電影市場在陣痛中尋找提升空間

在剛剛過去不久的跨年夜，國家電影局發(fā)布數據，2018年全國電影總票房609.76億元，同比增長9.06%，其中國產影片票房378.97億元，同比增長25.89%，占比超過六成；全國新增銀幕9303塊，總數達到60079塊，位居世界首位，城市院線觀影人數更達到17.16億人次，同比增長5.93%。喜人的數字，說明中國電影市場已經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

雖然票房總數邁過600億大關，但不可忽視的是，與此同時，人均觀影人次卻在全球票房前十名中排名倒數第一，幾乎只有北美的三分之一和韓國的四分之一。以這樣的形勢來說，中國電影市場的紅利期過去以后，下沉基本停滯，增速放緩將是不可避免的趨勢。而隨著視頻網站等新興觀影模式的沖擊，即使中國電影市場發(fā)展的空間基數仍在，但是在既有模式下，未來的提升空間已經明顯不足。

電影行業(yè)迎來新一輪發(fā)展更新

在2018年的年度票房榜單中，前四名分別是《紅海行動》《唐人街探案》《我不是藥神》和《西虹市首富》，在國產片的力壓之下，橫掃全球票房的大片《復仇者聯盟3》只能屈居第五。除此之外，票房排名前十的影片中，則只有《毒液》《侏羅紀世界2》和年末上映的《海王》，相較往年數據顯示，國產電影的占比及優(yōu)勢地位正在逐漸加強。

北京大學青年電影學者劉璐對《工人日報》記者表示，不論是從類型的多樣化還是國產電影的工業(yè)水平，亦或是對現實的表現和批判力度上來說，在本土市場上，國產電影能夠有底氣與好萊塢一較高下?？芍^是多年來票房的增量變化之外，走向質變之路的顯著標志。

除此之外，最令從業(yè)者感到振奮的是，新人導演一飛沖天：文牧野首執(zhí)導筒即依靠《我不是藥神》驚艷中國影壇；黃渤、劉若英繼續(xù)“演而優(yōu)則導”的傳統，用《后來的我們》《一出好戲》相繼交出亮眼答卷；韓延、饒曉志則通過《動物世界》《無名之輩》實現了口碑和票房的雙贏。據記者發(fā)現，新人導演層出之際，壞猴子影視、真樂道文化、北京文化等新興電影企業(yè)身影頻頻浮現，互聯網影視企業(yè)騰訊和阿里影業(yè)也頻頻發(fā)力，正在塑造著電影產業(yè)的新面貌。與青年導演崛起一樣的是，新興的影視公司也正在成為中國電影行業(yè)的后繼力量。

行業(yè)觀察者指出，常常淪為“中國特供”或“找中國演員打醬油”的中外合拍片，在2018年有了新的發(fā)展。在北美，中美合拍片《巨齒鯊》首周票房甚至達到了明星巨制《碟中諜6》的兩倍。而騰訊影業(yè)作為好萊塢大片《毒液》的三大出品方之一，不但取得了可觀收益，在即將上映的電影《大黃蜂》中，也將繼續(xù)合作模式，在全球產業(yè)鏈的上中下游均進行深度的參與。

在2019年即將上映的電影中，不但有私人家庭紀錄片《四個春天》的亮相，也有國產新類型，科幻片《流浪地球》搶占檔期，而關注少數民族群體生活的影片《阿拉姜色》《清水里的刀子》進入檔期，更顯示出多元觀影層次的逐漸浮現。

中國電影已經“茁壯”到觸及“天花板”了嗎？

“其實早在前幾年，中國電影票房就已經進入到了增長的極限區(qū)間，兩個關鍵領域已然觸頂。一個是今年高達500+的數字所代表的影片數量；而緊隨其后，第二個跑不動了的，是大為飽和的院線產能?！痹谥袊囆g研究院副研究員孫佳山看來，中國電影票房急速增長的過程，也極為微妙地并肩于國內房地產的爆發(fā)。

據統計，2012~2017年國內新建了近6500家影院，這些影院的建設基本“下沉”到了縣鎮(zhèn)級，而隨著商業(yè)地產向三四線城市的滲透和下沉，影院數量、屏幕數量都已經膨脹到了頂點。隨著“小鎮(zhèn)影院”的高速擴充，中國電影市場的增量份額難免被大幅稀釋。

事實上，早在2017年，時任中國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副局長張宏森就曾表示：中國的影視公司有14389家，數量之多，全球罕見。在這些影視公司中，上市公司僅有69家，盈利的公司不會超過200家，超過10000家公司自成立后沒有運作過一部正規(guī)的作品。而與之相關的是，據去年年底舉行的首屆文娛大會統計，雖然2018年全年上映電影數量達到史上之最，全年共上線500部，但截至11月，年度影院的平均上座率、單銀幕產出、單座收益、場均人次、場均收益等數據均創(chuàng)2014年以來最低值，平均上座率不足12.5%，已上映電影過七成票房不足1500萬元。

“電影、電視劇、網劇、網絡電影四大板塊，全部加起來，不超過3000家公司就能滿足全部市場，就算將這一數值翻一倍，影視行業(yè)內仍有一半的公司無作品發(fā)行。”據影投人馬思遙觀察，不管是監(jiān)管層還是行業(yè)內都普遍認為：中國影視公司已經飽和，很多影視公司將被淘汰。

對此，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也曾指出：資本撤離市場將導致很多影視公司項目的融資出現困難，在未來的一兩年時間里，可能會有幾千家影視公司要倒閉。同時，萬達電影總裁曾茂軍則表示：萬達電影未來的發(fā)展就是要降低對單一內容的依賴性，以創(chuàng)造多點營收的局面?！暗案夥旁诿媲埃膊⒉皇钦l都能吃到的?！痹隈R思遙看來，監(jiān)管部門想方設法促進市場發(fā)展，引導行業(yè)良性發(fā)展。經過大量影視從業(yè)者的奮斗和堅守，目前的市場規(guī)模，已經足夠很多影視公司的生存和發(fā)展。腳下的選擇，正在成為電影從業(yè)者們去留存亡的未來所在。

專業(yè)化建設仍非一朝一夕

“其實影視行業(yè)相對而言是一個較為封閉的行業(yè)，并非外界所認為的低門檻行業(yè)。市場人才的供給一直是相對固定的，專業(yè)學校畢業(yè)的、劇組實踐出來的、自學成才的。但由于電影市場前幾年突然性的擴大，導致市場出現了很大的缺口。這個時候，非專業(yè)的人才和熱錢一同涌入了?！迸c資深影視媒體人龐宏波的觀點相映成趣的是于2018年的最后一天上映，并在2019年元旦檔期陷入巨大輿論風暴的文藝電影《地球最后的夜晚》。

在片方“一吻跨年”的宣傳造勢下，影片預售票房過億，創(chuàng)造了國產文藝片預售票房的新紀錄，首映日的票房更是突破了兩億元。然而從上映第二天開始，影片的票房和口碑都經歷了斷崖式的下跌，排片量也從首映日的34%驟降到了第二天的13%、第三天的7%。影片的市場表現甚至連累了出品方華策影業(yè)，1月3日，華策的股票跌停，市值蒸發(fā)了20個億。

“與600億元票房相對的，是不斷刷新下限的爛片，和藝術性、創(chuàng)造性的乏善可陳。2012年以來，中國電影的類型片和商業(yè)營銷都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但除了《白日焰火》獲得柏林電影節(jié)金熊獎之外，國產電影在世界A級電影節(jié)上幾乎顆粒無收，藝術電影人才也出現了嚴重的斷層。因此，畢贛的出現，讓影壇仿佛看到了中國藝術電影的未來之光?！痹绢A算400萬元的藝術電影，由于在金馬“創(chuàng)投”環(huán)節(jié)大熱而被追加到2000萬元，而開機后由于超支嚴重，實際成本更達到5000萬元。

根據電影記者馬戎戎的評述，《地球最后的夜晚》“票房跳水”的慘劇，恰好是電影行業(yè)浮躁表象的一個剖面，一個只想完成個人表達的文藝青年，被資本“捧殺”后不得不承載超出他實際能力的欲望和期待。按照5000萬元的成本計算，影片票房必須超過1.5億元才能收回投資，這就導致營銷團隊不得不最大程度地拓展受眾面。

“2019年新年夜，抱著看商業(yè)愛情片的心態(tài)看到了一部無法理解的藝術片。”在大多數被“精準營銷”所誤導的觀眾看來，預期和所看到的影片大相徑庭，極大地影響了個人創(chuàng)作與市場收益之間的良性互動。惟能希望的是，《地球最后的夜晚》所代表的藝術片與資本、營銷之間多方錯位的“誤解”可以作為前車之鑒，為中國影市開啟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