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生處有人家”？語文書為何這樣改？

語文書為何這樣編寫？

“奇怪，這筆順，這字怎么都和我們小時候?qū)W的不一樣。”每每學校復(fù)習階段，陪孩子一起學習的家長就會遇到類似的問題。

到底哪個是對的？標準是什么？在日前舉行的統(tǒng)編三科教材工作座談會上，統(tǒng)編語文教材執(zhí)行主編、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學語文室主任陳先云對家長、老師的一些有關(guān)拼音、古詩、文章修改、選文的經(jīng)典性、標點符號等方面疑問進行講解。

陳先云告訴記者，教材的編寫，沒有最好，只有更好。統(tǒng)編小學語文教材自2017年秋季在全國投入使用以來，社會各界對其非常關(guān)注，通過各種渠道表達了對教材的看法和意見。編寫組將在全社會的共同幫助下，使統(tǒng)編教材不斷完善，不斷提高。

記者：為什么“莊稼”的“稼”應(yīng)讀輕聲，卻標注本音？

陳先云：這是基于本套教材充分考慮學生學習能力發(fā)展的規(guī)律和實際的學習需求，在不同的階段采用了不同的注音方式。

一年級至二年級上冊的起步階段，學生識字量小，自主認讀漢字能力較弱，部分方言區(qū)的學生普通話基礎(chǔ)不佳。因此，教材采用了全文注音的方式，體現(xiàn)出包括輕聲在內(nèi)的語流中的音變現(xiàn)象，以減輕學生識讀漢字的負擔，并指導(dǎo)學生正確流利地講好普通話。

隨著學生識字量的增加、自主識字能力的發(fā)展和普通話水平的提高，全文注音的必要性大大降低。因此，教材從二年級下冊起改為單字注音的方式，只標注未識過的漢字字音。單字注音需要反映辭書中對該單字本音的標注，才能符合國家的語言文字規(guī)范。比如，“莊稼”的“稼”如果標注為“jia”，“蒼蠅”的“蠅”如果標注為“ying”，就會與《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對這些單字的注音不符，也會影響學生對這個字本音的學習。因此，這些字都標注本音。在單字注音的情況下，教師需要提示單字規(guī)范的本音，同時可以指導(dǎo)學生在實際語流中，讀好該字的輕聲等音變現(xiàn)象。

記者：是“讀書百遍，而義自見”還是“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陳先云：一年級下冊《日積月累》欄目中，教材選用了“讀書百遍，而義自見”，這與人們習慣說的“讀書百遍，其義自見”略有不同。實際上，“讀書百遍，而義自見”出自晉·陳壽《三國志·魏志·董遇傳》。而“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出自宋代朱熹的《訓(xùn)學齋規(guī)·讀書寫文字》。

這兩種說法都沒有錯，“讀書百遍，其義自見”顯然是由“讀書百遍，而義自見”演變而來的。因此，教材選用的是這句話最早的出處，即“讀書百遍，而義自見”。

記者：為什么古詩《小池》中“樹陰照水愛晴柔”是“樹陰”而不是“樹蔭”？

陳先云：古詩原文和現(xiàn)代漢語中的個別字詞用字不同，也會造成誤解。以一年級下冊課文《小池》中“樹陰照水愛晴柔”為例，有讀者可能不理解，認為“樹陰”應(yīng)作“樹蔭”。實際上，楊萬里的詩集中，各版本古籍（四部叢刊影宋寫本《誠齋集》卷七，清吳之振編《宋詩鈔》卷七十一，今人點校本《楊萬里集箋校》卷七）中都寫作“樹陰”，而非“樹蔭”，不存在爭議?！皹涫a”是現(xiàn)代漢語的推薦詞形，和“樹陰”的意思是相同的，但古代文學作品的用字，應(yīng)以古籍文獻的文字面貌為依據(jù)，不能以現(xiàn)代漢語一概而論。

記者：是“白云生處”還是“白云深處”

陳先云：三年級上冊古詩《山行》中的“白云生處有人家”一句，另有一個版本寫作“白云深處有人家”。在杜牧自己的《樊川集》中，用“生處”的較多，目前較為通行、權(quán)威的點校本《杜牧集系年校注》（中華書局2008年版）和《樊川文集校注》（巴蜀書社2007年版）也都作“生處”；“深處”則常見于他人著作對杜牧詩句的轉(zhuǎn)引，文獻價值遜色于前者。另外，從詩意上看，“生處”可以理解為“白云形成的地方”，而“深處”則可理解為“云霧繚繞的深處”，兩個意思都能講通。但明朝何良俊在《四友齋叢說》卷三十六“考文”中評述道：“杜牧之詩‘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亦有親筆刻在甲秀堂帖中。今刻本作‘深’，不逮‘生’字遠甚?！敝毖杂谩吧弊忠饩掣选＞C合考慮上述條件，教材便選用了“白云生處有人家”這一版本。

又如，三年級上冊古詩《贈劉景文》中的“最是橙黃橘綠時”一句，也有另一個版本，寫作“正是橙黃橘綠時”。選用“正”字的版本，有宋魏慶之著《詩人玉屑》、唐圭璋編《全宋詞》等書；而今人點校本《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中，出現(xiàn)此句時均作“最”，其可信度和文獻價值更高。同時，這句詩的大意是，一年中最美好的風光，莫過于橙黃橘綠的秋景。如果用“最”字，語氣上會比“正”更加強烈，更能貼合作者想表達的情緒。因此，教材和點校本《蘇軾詩集》保持一致，用“最是橙黃橘綠時”。

類似的情況不僅出現(xiàn)在詩句中，有時甚至連標題都并存兩說。如三年級下冊古詩《惠崇春江晚景》，題目歷來有“晚景”和“曉景”二說，爭議不下。從《蘇軾詩集》的不同版本和相關(guān)文獻來看，“晚景”和“曉景”各有依據(jù)，難以輕易判定孰對孰錯。近年來，學界也曾有人針對這個問題進行考辨，但各路說法的證據(jù)皆不充分，仍難下一定論。編寫組幾經(jīng)查閱清施元之評注《施注蘇詩》（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清王文誥輯注《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清查慎行注《蘇詩補注》（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等多種知名的蘇詩注本中均以“晚景”為題，因此，教材最終采納了“晚景”這一說法。

記者：為何要修改選文原文？

陳先云：關(guān)于選文的修改，是多年來對語文教科書的各種討論中一直被關(guān)注的問題，也是小學語文界一個爭議不斷的話題。

教科書編寫者對符合選文標準的原作品進行刪減、節(jié)錄、修改后，編排在教科書中用作課文，這是小學語文教科書編寫的常規(guī)方式。凡選入小學語文教科書的文章，特別是低、中年級教科書的選文，一般都要作些改動，以符合兒童的認知特點和語言發(fā)展規(guī)律。

教科書選文的改動，是經(jīng)過編寫組、審查專家反復(fù)研討的。對于能聯(lián)系上作者的作品，一定與作者商討，征求作者的同意；對無法聯(lián)系上作者的作品，會征求專業(yè)的文學研究學者和作家的意見，再作修改。編寫組所作的修改，均遵從不違背作品原意的原則，不損害作者的合法權(quán)益。

以三年級上冊課文《花的學?！窞槔?，《花的學?！肥翘└隊柕淖髌罚舌嵳耔I于上世紀二十年代翻譯，譯文的語言有時代的烙印。選入教材時，編寫組反復(fù)揣摩文意，請教著名的文學研究學者和作家，再對其中不符合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表述的地方作了修改，比如，把“狂歡地跳著舞”改為“跳舞、狂歡”，把“壁角”改成“墻角”，“散學”改為“放學”，既確保改動符合文義，又使學生更容易領(lǐng)會課文內(nèi)容，并不會造成所謂“經(jīng)典的缺失”。

又如，統(tǒng)編教材中很多童話和兒歌中的動物，使用的是“他”而不是“它”。這是因為每位作家對自己筆下的動物態(tài)度不同，有部分作家，其創(chuàng)作的童話或者散文里，是把動物當人來寫的，就會用“他”而不是“它”來指代自己筆下的動物。編寫組尊重作家本人的使用習慣和感情色彩，沒有對此進行修改。

記者：引用別人說的話，怎么只有前引號，沒有后引號？

陳先云：有讀者說三年級上冊課文《父親、樹林和鳥》的標點用法有問題，文中第13~15自然段中引用的父親說的話，只有前引號，沒有后引號。

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T 15834—2011《標點符號用法》“獨立成段的引文如果只有一段，段首和段尾都用引號；不止一段時，每段開頭僅用前引號，只在最后一段末尾用后引號”。課文第13~15幾個自然段，連續(xù)引用同一個人說的話，因此每個自然段開頭都用一個前引號，而除了最后一個自然段的末尾用一個后引號，前面自然段的末尾都不用后引號。原作中的引號使用符合國家標準。

有人據(jù)此提出三年級不宜出現(xiàn)這種復(fù)雜的引號用法，因為語文課程標準不要求三年級學生掌握引號的這種特殊用法。但是，編寫組認為，在真實的閱讀中，遇到這種情況是難以避免的。如果學生在閱讀時產(chǎn)生疑問，教師可以稍作解釋，不需要專門傳授相關(guān)知識。（靳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