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田野間，考古北京城 | 文化中國行

在有3000年建城史的北京學考古，會有怎樣的機會觸摸歲月留下的痕跡？

一項名為“‘京’彩文化 青春綻放”行動計劃的“古都行”實踐，直接把首都高校一些考古系大學生送到了考古田野調查的現場。

首都師范大學2021級碩士研究生李超就在一次“古都行”中意外發(fā)現了一件制作精美的石斧，十分難得。這次意外的經歷也讓李超更堅定了自己的學術方向。

以舊石器考古為研究方向的首師大研究生苑曉亮也在“古都行”中作為“臨時助手”參與了房山區(qū)早期遺址考古調查，和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館員王佳音一起定位了新的早期遺址，是那次田野調查中的重要成果。

李超和苑曉亮的收獲正是北京市面向首都26所高校開展“‘京’彩文化 青春綻放”行動計劃(以下簡稱“行動計劃”)的初衷——充分發(fā)揮北京厚重文化資源，促進首都高校人才培養(yǎng)和全國文化中心建設雙向互動、雙向賦能。

行動計劃包括“信仰行”“紅色行”“古都行”“文藝行”等7個板塊，今年是行動計劃實施的第二年，項目活動已經全面開啟。其中，“古都行”旨在為北京高校學生參與文物研究、現場考古、博物館研學搭建平臺，同時調動高校學生力量，助力北京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播。

王佳音已經連續(xù)兩年帶著參與“古都行”的研究生進行田野調查，在她看來這也是一個教學相長的過程。

每年的3—5月、10—11月都是考古田野調查最好的時機。王佳音負責的一個重點項目是房山區(qū)早期遺址考古調查，她介紹說，這個項目主要是對房山區(qū)拒馬河、大石河和小清河流域內的考古遺址進行再確認，并進一步發(fā)現新的遺址。

參與“古都行”的學生在北京房山區(qū)進行田野考古調查。受訪者供圖

房山區(qū)的考古工作開展年代較早，已發(fā)現發(fā)掘了一批自舊石器時代以來的重要遺址，建立起較完善的人類演化、文化發(fā)展和環(huán)境演變序列。尤其是近年來琉璃河的考古發(fā)現進一步明確了北京3000年的建城史。

但不少遺址為早年調查發(fā)現，存在地理文化信息不詳、周邊環(huán)境變化較大的情況，所以北京市考古研究院于2023年起對房山區(qū)早期遺址再次開展考古調查工作，參與“古都行”的學生正好有機會加入到這項持續(xù)的調查中。

王佳音說，這樣的田野考古調查有三個特點，一個是面積廣，需要調查者根據人類的活動規(guī)律，沿域內主要河流的流域進行全方位的踏查(實地查看)；另一個是時間跨度大，此次早期遺址調查主要關注舊石器時代至商周時期，但由于房山區(qū)戰(zhàn)國、漢代的遺址數量也十分豐富，所以調查時也會兼顧到漢代的遺存，這一下就是數十萬年的時間跨度；第三個特點是調查要細之又細，需要在耕地、林地、地層中尋找遺物，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尤其舊石器晚期的打制石器，非常細小，很難發(fā)現，如果不細心就會錯過?！蓖跫岩粽f，發(fā)現遺物后，還需要通過剖面和鉆探，辨識遺物埋藏的地層，有的土質土色差異并不大，只有細致觀察才能夠分辨。

李超就是找到石斧的那位幸運兒。王佳音記得，那次調查是去年4月，一開始并不順利，前幾天一無所獲，大家都有點沮喪。

一天，調查組行進到一個山口，從地形上看，正好是河流拐彎處的一塊階地，按照人類活動的規(guī)律，可能會發(fā)現遺址。果然，在階地上的林地里，調查組發(fā)現了大量的陶片，這意味著有人類活動的痕跡。通過鉆探，調查組確認這里應為一處未登記過的遺址。王佳音當時初步判斷，這可能是一片以春秋時期或者戰(zhàn)國早期為主的聚落遺址。

“在北京地區(qū)，這一時期的發(fā)現不太多，所以大家都很興奮。”王佳音回憶。

田野調查有一定的專業(yè)門檻，“古都行”學生的加入壯大了王佳音的隊伍。在經過幾天的實踐后，她通常會讓學生作為小隊長帶著幾名技工單獨成為一支調查隊。那天，王佳音還在記錄這處新的遺址時，在附近的李超給她打來電話，請她趕緊過去看看自己的發(fā)現。

王佳音趕到一看，是一枚磨制得特別精美的石斧。這算是田野調查中特別難得的發(fā)現，也是去年上半年王佳音團隊發(fā)現的最精美的一件石制品。

考古田野調查并不總是有重大發(fā)現，但田野間的行走總有其獨特的魅力。一路看著考古節(jié)目長大的李靜，今年終于有機會在“古都行”中觸摸到時光留在地理空間里的痕跡。

跟著王佳音進行田野調查的這段經歷，讓這位首師大的研一學生重新認識了書本里的知識。她說，學校里的知識都是模塊化的，青銅和玉石是不同的課程，陶片和石器分屬不同的年代，但在田野調查中，它們成為了一個有機體，在廣袤的大地中，她必須調集自己全部的專業(yè)知識，快速整合，形成知識到現實的映射。一種文化的自信也油然而生。

王佳音記得，去年上半年調查發(fā)現的遺址時間偏晚，下半年她計劃重點搜尋早期的打制石器，于是專門選拔了舊石器考古方向的研究生參與調查。首師大研究生苑曉亮的加入確實也提速了王佳音團隊的發(fā)現——找到了不少早期的打制石器。

去年下半年的田野調查，王佳音的團隊在一處原先登記為戰(zhàn)國時期的遺址發(fā)現了不少打制石器，這意味著可以把這處遺址的年代往前推，“大約能到新石器時代中期”，王佳音說，相當于往前推了幾千年。

和同學的討論，對王佳音也很有啟發(fā)。發(fā)現石器后，苑曉亮會提問，石料是哪里來的？如果發(fā)現部分石器的石料與周邊的石料不一樣，而是來自于更遠的地區(qū)，那么是不是意味著當時已經存在交易、貿易，抑或意味著當時人類活動的范圍更大。

即便很多時候田野調查一無所獲，王佳音也會跟同學們分享：“沒有發(fā)現，其實也是一種發(fā)現?！蓖跫岩粽f，沒有人類遺存，有可能意味著這個地方本身不適合人類居住；也有可能意味著地貌環(huán)境的變遷使得人類遺存難以發(fā)現。只有綜合分析其背后的自然和人為原因，才能找到真正的分布和埋藏規(guī)律，理解古人類的生存策略和土地利用模式。

對首師大2023級研究生楊瀾來說，跟著王佳音老師在田野調查中學到的對待發(fā)現的平常心，或許和找到一枚石器一樣重要。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劉世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