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變化視野下的人類文明歷史

作者：羅橋（貴州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貴州社會建設研究院研究員）

氣候是地球生物基本生存環(huán)境的一部分，也是影響人類生存和發(fā)展最為關鍵的環(huán)境要素之一。從歷史發(fā)展的角度看，不同的氣候孕育了不同的生命，也在不同時期和不同地域孕育了不同的人類文明。當前，人類和其他生物正共同面對氣候變化的嚴峻問題，氣候變化也成為當今世界廣泛關注的環(huán)境和公共議題。

人類認識氣候變化最主要的目的，是通過對氣候變化歷史和現(xiàn)狀的觀測來應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同時厘清氣候變化與人類發(fā)展之間的關系。因此，預測未來發(fā)生的事，主要有兩個方法論原則：一是通過數(shù)學模型監(jiān)測大氣環(huán)流，計算出氣候的變遷數(shù)據(jù)；二是通過歷史比較法，從歷史氣候的各個階段中尋找相關問題。歷史的方法是理解氣候變化與人類發(fā)展之間關系最為重要的方法?？梢钥隙ǖ氖牵瑲夂蚺c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有著直接的關系，不同的氣候條件也造就了人類不同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文化行為。從歷史社會的角度討論氣候變化與人類的關系，呈現(xiàn)出這一變遷過程的三層內涵：一是氣候與人類文明之間的歷史關系，二是氣候變化的社會意涵，三是氣候變化的現(xiàn)代治理。

氣候變遷伴隨人類文明歷史

氣候與人類文明之間的關系可以分為歷史關系和地緣關系。歷史關系所透視的是人類總體文明在各個時期與氣候變化之間呈現(xiàn)的相關性。人類文明可分為大陸文明和海洋文明，大陸文明以耕種、游牧、打獵和采集為基礎，而海洋文明則以漁獵為基礎。不管是大陸文明還是海洋文明，氣候均是其形成的重要因素。我國古代歷書《夏小正》以十二月為綱，記載一年中各月的變化，包含氣象、物候等諸多內容，其目的是指導農事和政事。中國古代典籍中還有諸如《呂氏春秋》《管子》《淮南子》等文獻，均對氣候與農耕的影響做出了相應解釋?？梢哉f，中國歷史的文明進程與古人對氣候的認知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英國歷史學家布萊恩·費根在其名著《氣候變遷與文明興衰》中指出，古埃及人掌握了尼羅河水一年一度的洪水規(guī)律，并在此基礎上建立了埃及的農業(yè)文明，從而建立了強大的集權國家，而隨著公元前2200年大旱的到來，埃及也陷入了四分五裂的狀態(tài)；公元200年之后三百余年的歐洲大陸溫和氣候則催生了東羅馬帝國；高棉王朝之所以強盛，是因為其灌溉系統(tǒng)的完善，合理利用了豐沛的雨水；歷史上著名的“小冰期”使得西班牙對北美新大陸殖民受挫，而“海上馬車夫”荷蘭則利用了此時強勁的東風開啟了荷蘭海上貿易時代，促成了荷蘭的黃金期?？梢哉f，整個人類文明的歷史變遷依托于氣候的不斷變遷，人類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與文化行為，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部氣候變遷的歷史。

氣候變化的兩重社會意涵

人類通過對抗和適應氣候變化，逐漸掌握了穩(wěn)定氣候條件下的氣候知識，從而采取適合其生存發(fā)展的社會行為并建立了社會關系。在變化的氣候條件下，一部分文明因此消亡，而另一部分文明則采取了有效的應對措施，從而建立起新的文明形態(tài)。氣候變化對于人類社會而言，主要有兩重社會意涵。如果將氣候變化看作一種結構性影響，那么對抗和適應則是人類行為的兩種基本手段。對抗是人類對氣候變遷的應急反應，而適應則是人類在氣候變遷后與之長期共存的生存策略。

一是以對抗為基本手段的社會方式。氣候變化給人類社會帶來的最直接、最迅速的影響就是災難。眾多古代文明傳說中都有對氣候變化帶來洪災的描述。在蘇美爾的神話記載中，皮納特聽到天神阿努納奇的洪水警告，打造了一艘船，將物資運到船上，洪水果然出現(xiàn)，當洪水退去，皮納特和妻子被天神賜予永生，從此孕育了蘇美爾文明?！妒ソ洝分械闹Z亞方舟以及古巴比倫的神話，也是延用了蘇美爾神話的模式，對洪水和方舟的描述如出一轍。中國古代名著《山海經》記錄了上古時期華夏九州出現(xiàn)的一次洪災，其中最為著名的是共工撞不周山、女媧補天和大禹治水的傳說。大洪水的傳說是農耕文明對于氣候災難的共同記錄，不管傳說內容是否真實存在，人類對于氣候變化所采取的應對手段是古已有之的?！皩埂比缃褚殉蔀槿澜缑鎸夂驗碾y和氣候變遷的一個共識態(tài)度，而如何應對也成為考驗人類文明進程的重要標志?，F(xiàn)階段人類對抗氣候變化最主要的手段是減緩溫室氣體排放和溫室效應的產生，從而延緩氣候變化對人類和其他物種帶來的災難。減緩的過程是長期而艱巨的，這無疑是對人類基本應對手段的一次大考，人類文明要通過減緩氣候變化的發(fā)生而繼續(xù)發(fā)展，不僅需要全人類達成共識，還需要科技手段的不斷進步。

二是以適應為基本策略的社會取向。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在2014年將適應氣候變化定義為“通過調整自然和人類系統(tǒng)以應對實際發(fā)生或預估的氣候變化或影響”。適應是一個生物學概念，指生物對環(huán)境的適應。從古到今，各種文明都是通過不斷適應氣候變化才發(fā)生了淘汰或延續(xù)，一旦氣候變遷真正大范圍影響到人類和其他物種的生存空間，人類社會的變遷將是必然發(fā)生的。與氣候的不斷變化共存已是人類文明需要面對的事實，如何形成適應的機制和手段將是人類社會和現(xiàn)代文明的巨大挑戰(zhàn)。

氣候變化的現(xiàn)代治理考驗人類文明發(fā)展

不管是對抗還是適應，都不斷考驗著人類文明的進程和發(fā)展，同時也考驗著全球對氣候變化的現(xiàn)代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氣候變化的現(xiàn)代治理，需要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樹立正確的氣候變化歷史觀。氣候變化是一個古已有之，且伴隨著人類文明長期存在的問題，它既是一個環(huán)境問題，也是一個社會問題。人類回應氣候變化的問題需要將自身放在整個歷史的進程中來觀察，不應割裂氣候變化與人類文明之間的歷史關系，從而產生過分自負或過分自卑的心態(tài)。要清楚人類社會在整個地球的氣候歷史中是渺小的，但又要積極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各種危機，從而為自身找到出路。

二是建立合理的現(xiàn)代氣候治理系統(tǒng)。1988年，世界氣象組織和聯(lián)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聯(lián)合建立了IPCC，其基本任務是評估氣候現(xiàn)狀與氣候變化的科學知識，分析氣候變化對人類社會和經濟帶來的潛在影響，提出相關的減緩和適應對策。IPCC的成立標志著全球現(xiàn)代氣候治理系統(tǒng)的建立，從而也為應對氣候變化提供了對抗和適應的科學依據(jù)。然而，依據(jù)現(xiàn)代監(jiān)測系統(tǒng)建立起來的一套治理手段是否能夠有效回應氣候變化所帶來的一系列不確定性，還需要人類社會不斷自省和摸索，從而建立一套針對性更強、應對能力更強的現(xiàn)代治理系統(tǒng)。

三是構建必要的全球氣候治理共同體。1979年，第一次世界氣候大會在日內瓦召開，標志著氣候變化問題變成了一個國際性公共問題，同時也標志著氣候治理是一個全球性的共同事務。從1992年《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公約》到1997年《京都議定書》，再到2022年第27屆世界氣候大會，人類對應對氣候變化在一定程度上達成共識，而將全球變暖限制在1.5攝氏度的目標設定，標志著人類有了一個新的共同目標。全球應意識到人與自然不僅是作為一個生命共同體存在，同時也應意識到人類應該聯(lián)合起來形成一個氣候治理共同體，才能真正有效應對氣候變化。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高原濕地環(huán)境治理共同體構建及其實踐路徑研究”（20XSH014）階段性成果）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